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惠崙路上的女裁縫師            /  逸林   31/03/2012

       她孜孜不倦如蜜蜂採蜜、螞蟻搬家，一天工作十二小時以上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，全年無休。若以宗教家修行的認真精進，她可以說已修成正果，已非凡人。

    其實，她是一個平凡的小人物，以堅忍不拔的認真態度，證明前人所言：「一枝草一點露」，天無絕人之路的道理。 

       萬丹惠崙路口，有一家裁縫店，沒有明顯的招牌，僅僅掛著一塊小小的牌子，上面寫著：「衣服修改更換拉鍊」。

       她們是一對母女，母親寶妹負責接洽生意，而實際工作則是她的女兒麗香。一個目前約四十出頭的女生。以換拉鍊、繡學號與姓名，為主要的工作，少部份是衣服修改。

       麗香小小的個子，已上了年紀但看起來像個小女生。那是先天的缺陷，是侏儒症的受害著 。(侏儒症患者身材矮小，四肢短而且變形，前額比較突出，頭大且鼻樑塌陷，下巴前凸，俗稱後厚斗嘴) 雖然有這老天爺故意的作弄，但麗香沒有自艾自憐。努力學會了裁縫的好手藝，憑自己的本事認真的過日子。 

       四十幾年前的事情了，那是接近大年夜的傍晚。寶妹的肚子一陣陣的抽痛。「快生了，快生了」。寶妹的婆婆緊張的喊叫著，而寶妹的先生阿勇還沒下班呢？

       寶妹的婆婆趕緊打電話給秋菊助產士，住在隔壁村的秋菊立刻趕到。等阿勇下班到家時，一個有點圓胖的女娃娃誕生了。看起來很健康，只是手腳短了些。助產士秋菊有點悶納，比正常小孩四肢短小，但其他方面皆十分正常。

       陳家並沒有感到奇怪，他們的前面兩個男孩都很正常，而麗香也平平安安，順順利利的一天天長大。

       然到了麗香七歲上學時，班上的同學一個個長高，只有她的身高一點點變化都沒有，小學四年級的時候，她已是班上排最前面的女生了。

       「矮股人，矮股人」，趙清義就是喜歡開玩笑，每每整得麗香抬不起頭來。他不僅僅經常當面讓麗香出醜，還常常把麗香的書包放到洗手台上，讓她拿不到。雖然班長會幫她忙，導師也處罰過他。但這趙清義就是這副德性，改都改不了。

       看著別的同學身體均衡的成長，而麗香自己只往橫的長，心裡的自卑一天天的沉重下來。 

       要不要上國中呢？寶妹和阿勇為這事情已失眠好一陣子了。雖然住家離國中很近，而且是義務教育。但每天的接送呢？還有更嚴重的問題是，如何去面對同學間的指指點點呢？

       「阿爸、阿母，你們不用替我再操心了。我已決定好了，我要去學技藝，這樣以後就不用靠別人了」。麗香外表看起來軟弱，但她的意志很堅定，是一個有主見的女孩。

       但是要學什麼技藝呢？妳可以勝任嗎？全家為這事情又開始傷腦筋了。

       接近上國中開學前，麗香的阿姨帶來一個好消息。屏東市中央市場有一裁縫師傅，要收一個學徒。這一件事情，就這樣的改變了麗香的一生。

       潘師傅注視著，站在自己面前的這位小女生。雖然麗香的阿姨，事先已稍為描述她的特徵。怎麼會這樣呢？她的內心裡遲疑了好一陣子。約一米左右的身高，如要學做衣服，怎麼替人量尺寸呢？更何況現在做衣服的生意，已大不如前。大家都買成衣了。要教她怎樣的裁縫技藝？對她會是最好呢？

       先學基本的縫縫補補好了。這裡需要會拆線，也要會操作縫紉機，還有一些基礎的技術能力。然後再觀察她的能力，以後再看看可以往哪個專業發展？

       學徒的教育和學校的教育是不一樣的。學徒除了學技術外，師傅私人的雜事也要幫忙。麗香每天一大早要把店面打掃乾淨，衣服工具擺放整齊，除了太高的無法做以外，真是包山包海全都是她了。

       偶而她也會想念國小的同學，他們都上國中去了，一定快快樂樂的在學校上課。然而自己呢？每天有這麼多的工作，又沒有可以互相傾訴的朋友。她最想念媽媽了，媽媽告訴她要忍耐、要認命。

       能怪誰呢？看看自己的樣子，她只有咬緊牙齒撐下來了。要認命啊！媽媽的叮嚀，是她傷痛時唯一的安慰。 

      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，潘師傅發現麗香的手藝很巧，尤其車線的技術穩重。車車停停拿捏的本事相當不錯。或許可以來教她車繡技術？更何況這方面的生意很平穩，每每學校開學期間，經常應接不暇。

       車繡學號、名字，需要一段艱難的訓練過程。繡錯了、繡歪了、字不好看、線條太粗或太細，要學到沒有以上的這些缺點。

       麗香在師傅細心指導下，再加自己反覆的練習。在那小小的手掌上，小小的手指頭，不知被針刀刺破、割傷多少次？瘀血多少回？脆弱的心靈傷了一次，又再傷一次。

       但還是要忍耐、要認命。別人讀書有前途，而自己選擇這條路，就要堅強的走下去，不要讓自己以後成了別人的負擔。

       歲月匆匆，三年的時間一轉眼間流逝了，麗香也學會了車繡的工夫。為了感謝師傅栽培之恩，她又多留了三年，跟在師傅旁幫忙。學成再回萬丹老家，整整已經六年的時光，而她的國小同學有許多都上大學去了。 

       他們的住家就在萬丹的惠崙路口，地點交通十分方便。所以，父母親就鼓勵她在家裡開店，也可以就近照顧。

       但要如何讓大家知道她會車繡呢？就是身懷十八般武藝，如果沒有機會表現出來，也是沒人會知道的。

       對了，這要一點的宣傳，透過大家口耳相傳似乎慢了一些，如果有報章雜誌報導是最快的？但我們是市井小民誰會報導呢？

       全家人正在為這件事情苦惱時，麗香的阿姨提出了一個建議，夾報發宣傳單。

       我們請人幫忙設計一份傳單，給印務所印刷，再送到報社夾報，僅需要花一些錢而已！

       還是麗香的阿姨靈光。說到麗香的阿姨，可是她生命中的貴人。我們一生多少都會碰到，因為這些人的出現，讓我們的生命轉了彎。

       印海報與購買裁縫機具分頭進行，也在門外掛了小牌子，「修改衣服更換拉鍊」。在等生意上門時，家人與親友的一些衣服修改，已開始進行。 

       老天是普照萬物的，祂平等施予一切。當祂關閉一扇門時，也同時打開另一扇窗。

       海報獲得熱烈的回響，生意一個接一個來，再加上地點交通方便，而她的功夫了得，效率又高，甚至還可以馬上取件。一傳十，十傳百 。麗香的裁縫店，成了萬丹生意最好的一家。

       生意好對麗香而言，是一種鼓勵也是一種折磨。鼓勵她有經濟獨立的能力，而折磨是對她身體的勞累。她可是以小朋友的身子，來做大人的工作啊！看她以那小小的手掌，拿著剪刀剪布拆線，坐在特別墊高的椅子上縫紉。為了理順長褲還要站在桌子上。正常人的一個動作，她可能要兩三個。個中的辛苦，外人豈能了解？

       麗香的媽媽，偶而會帶她到萬丹運動公園散心。這裡是一座綜合性的運動公園，園內有庭園景觀，露天音樂表演台，還附設有標準游泳池與地下停車場。

       他們母女總喜歡靜靜的坐在公園內的一個角落，這角落長有一棵羅漢松。麗香最喜歡這樹了，它沒有高聳入天，也沒有繁枝碧葉，但麗香欣賞它，堅強不認輸的生命力。 

       看著麗香有車不完，經常堆積如山的衣服要修改。看她每天如螞蟻、蜜蜂一樣忙忙碌碌。有工作是自已能力的肯定，也是對家庭社會的責任。

       再比較有那麼多的正常壯年人，在公園內閒散。到底真的是景氣不好，失業了？抑或是自己不爭氣呢？台灣引進許許多多的外勞，代表我們是有許多工作機會的。失業的是自己自視太高，不願意屈就，也有一大部分是自己偷懶，閒散慣了，腰也彎不下去了。

       這些人和麗香相較之下，難道不覺得汗顏嗎？